一直說要寫文章好久了,但遲遲沒有下筆,甚至連簡單記錄生活都沒有。多數是因為懶,床總是比書桌誘人、滑手機也總是比鍵盤打字有趣,但更多的是沒自信,老是覺得自己文筆不如人,寫不出那種絲絲入扣或栩栩如生,更沒有那種酣暢淋漓一氣呵成的霸氣,所以寫起來磕磕絆絆、走一步退兩步,最後乾脆逃回自己的舒適巢穴,安慰自己只是不寫,不是不會寫。
不知道這樣的沒自信耽誤了我多少可以練習寫作的機會,更錯過多少值得寫作的時刻。那種靈光乍現的時刻,或是生活中的閒情逸事,往往就只能挾藏在腦縫間,永不能賦形而生。但來了紐約這段時間,經過生活的挑戰與擠壓,我慢慢告訴自己,必須要主動表現,甚至也安慰自己,不用怕表現得不好,因為這很正常,而且我還是個無名小卒,沒什麼好損失的。雖然這想法還有一大半停留在想法階段,沒有真正付諸行動,但膽子越來越大也是真的。尤其在寫作一事上,我開始認為,記錄生活是最重要的目的,既然有這樣難得的機會在紐約生活一陣子,所見所聞即使沒有千載難逢到大書特書,至少把那些日日捕捉到的片段留下來。那些才是我最重要的收穫,也唯有寫成文字,它們才能留下來,讓日後的我回味、發笑、留戀與尷尬。
所以我決定來寫了,寫在一個全新的部落格。也許正是想要專注在寫作,而非展演,所以選擇了部落格,而非臉書或其他友人聚集的平台。我想要回歸寫作本身,為寫而寫,為自己而寫,為生命而寫,為未來而寫。我相信練習的魔力,唯有一直寫,不在意別人眼光而寫,才能寫出文字的純粹,也才能留下那最單純的時刻,不過於雕琢、不譁眾取寵,不患得患失。
來了紐約將近十個月,我經歷的不多不少;常常回頭想到,覺得自己彷彿才剛走出桃園機場大門,但再想想又覺得自己其實成長不少。在出國前,我不斷問自己一個問題:「紐約能給我什麼?」會這樣想是出於一種焦慮,擔心自己腦袋空空而去,也會空手而虧浪費時間,所以我想帶著一種態度或想法出發。但我記得一個場景,那是出國前幾天的一個午後,我走出銀行,應該是辦理貸款或外匯的事情,就在等紅燈之際我突然告訴自己:紐約能給我什麼,我現在也不知道,就讓這座城市給我驚喜吧!我想那是我出國前夕最哲學也最存在主義的一個時刻了,因為我忽然意識到,唯有真正走過去、走進去,我才能知道能經歷什麼。至今我真正了解到,那是一個多麼珍貴的想法,它讓我這趟旅行充滿可能與彈性,甚至是把我發射到新生活實驗的動力。
因為這座城市實在太美麗、太龐大,它有時讓你感覺擁有了世界,卻又有時讓你覺得無比渺小。你身處世界的中心,但茫茫人海中,你在哪裡?不過,正是這種生命的不定形,與對自身存在價值的時時存疑與反省,讓你反而放掉了對自己的預設與期許,任由這個世界帶領你成為什麼樣的人。這不是隨波逐流,而是樂於擁抱不確定與意外,並隨著這些生命的起起伏伏,調整節奏與方向,也試著把每一個相遇,不論好壞,都視為生命的養分,或是人生畫布的一筆。這個花圃可能雜亂無章,但那兒有你栽培的香味;這幅畫作可能抽象難懂,但這是你的筆觸與和諧。最重要的是,那是屬於你的,沒有人能複製,也沒有人可以比較。
這也是我最近對生活的一種全新體悟。我常羨慕他人的生活,眼看別人功成名就或盡其在我,種種經驗信手拈來,光鮮亮麗。這廂是大學生涯如何充分利用,那廂是積極爭取機會如何增廣見聞,即使是曾經的失意失魂也彷彿那般的浪漫與淒美。總之那是一個多好的人生。讀著聽著只覺自己站在原地,像個偷窺狂瞅著別人的故事;此時若顧影自憐,還顯得格外猥瑣。後來想想,那再怎麼樣都是自己的人生,敝帚若不自珍,誰來垂憐?如果肯認每個人都是獨特的存在,那不管多麼無趣無聊無奈的經歷,也終究讓我走到現在,成為如此這般的自己。至少我還算認真地活著,也至少我一直都對自己負責任。
如此一來,也就沒有所謂不值一哂的記憶,或是不該存在的經歷。只要我經驗過的,就是故事,就是推搡著我前進的波濤。即使弱水三千,只取一瓢飲,但能把那些散落在粼粼水光中的金沙打撈上來,也是很美的一件事吧。
所以,故事就這樣開始了。